麻豆當舖 40年幽靈人口艱苦拚生活 姊妹情深「伴屍共眠」
走進林森北路的狹窄巷弄,隨著根秀英的腳步,拐進一間老舊公寓,筆直的4層樓梯,摸黑透不進一點日光,抬頭彷彿看不見盡頭,雙手扶著欄杆慢慢往上,今年65歲的根秀英,消瘦身形、走起路來一跛一跛,更顯疲憊。她獨自一人住在一間僅2.5坪的狹小雅房,房間小到最多只能容納3個人,即使生活環境不好又罹癌,她仍硬撐著一絲氣力苦笑說,「我不孤單,因為大家都對我很好。」
看似樂天,但其實在人生路上,她也曾經想不開,因為歷經長達40年,根秀英在世上沒有任何身分、是個走到哪躲到哪的幽靈人口…
根秀英擁有原住民賽夏族血統,從小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,但這一切都在4歲母親離世後變了調。秀英跟同母異父的妹妹和繼父同住在苗栗山上部落,她說,繼父愛喝酒,經常酒後對她動粗,沒來由就是一陣打罵,也不讓她上學,一開始根秀英受不了,逃到外婆家,沒想到繼父不死心一路追,強硬地把她帶回家,讓惡夢又不斷上演。終於有天,她不想再忍,小心翼翼地帶著妹妹一起逃到桃園工廠當童工,而當時她才年僅12歲。
「日子不好過,(從此)開始打零工,桃園工廠、餐廳也做過、環保垃圾垃圾車都做過,什麼都做過,(日子)當然苦,沒有過年,休3天其他都在工作」回想起當年的苦,根秀英的淚水在眼眶打轉;因匆忙逃家,秀英跟妹妹沒有身分證,她永遠記得,有一回為了要辦身分證,兩姐妹回家想偷戶口名簿,卻被繼父發現,當時天又冷,兩人嚇得躲在排水溝裡發抖,深怕被繼父找到。
自從那次後,姐妹倆就成了沒有身分的幽靈人口,一晃眼就是40年,40年歲月沒有身分、沒有健保,生病了只能到西藥房拿藥、靠著到處打零工過活,即使脫離繼父的暴力陰影,卻始終生活在角落陰暗處。
直到2009年,根秀英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冷,寒風刺骨,農曆春節當家戶都忙著團聚,秀英和妹妹相依為命,這天突然聽到有人敲門,開門一看是善願協會的志工,進屋後一股難聞的屍臭味撲鼻,原來秀英妹妹早已死亡多日,秀英說,妹妹是重感冒,以為是小感冒吃成藥就會好,「她還拉著我的手,然後(手)軟趴趴,我就知道她走了,我還用嘴巴吸,後來不行」,嘗試用CPR救回妹妹,最後仍天人永隔。
秀英不捨唯一的親人離開,單純地只想陪在妹妹身邊,兩人同蓋一床棉被緊緊相擁,直到3天後屍體發出惡臭,志工找上門秀英才獲得幫助。
善願協會會長郭志祥說,當初要替妹妹辦死亡證明時,才知道兩人因當幽靈人口太久,早已被登記為死亡人口,「我們只好先讓妹妹復活,再讓她死一次,才能開立死亡證明。」說來無奈又諷刺。
妹妹離開後,秀英幾乎天天以淚洗面,也曾有過輕生念頭,幸好靠著善願協會的幫忙,以及心中的信仰,宗教力量伴她走過低潮。今年2月,秀英終於重獲新的身分證和健保卡,不需再躲躲藏藏過日子,臉上笑容比以前更多了。不過長年累積的病痛,秀英的身體去年被檢查出罹患口咽癌、白內障、心臟瓣膜破損等,講話口齒不清,每天只能吃清淡的稀飯。
現在的秀英,靠著撿資源回收一天賺300元,以及協會的善款和低收入戶補助,她說,現在最期待的就是每天下午餵養家附近的流浪貓,「小時候喜歡動物,但沒辦法養,現在貓咪跟我最親。」照顧貓咪長達6年,一聊到貓,秀英臉上露出藏不住的少女心。
有了身分證後,問她最想做什麼事?她說,「我只想好好活下去,過一天算一天」,走過人生大半輩子,言談中感覺得出來秀英很知足,她知道,人生永遠不會如她所想的一帆風順,然而,「活在當下」才是最重要且最幸福的。(齊瑞甄/台北報導)
幽靈人口 根秀英小檔案
・年齡:65歲
・宗教:天主教徒
・學歷:國小畢業
・家庭狀況:4歲母親過世,12歲逃家,2009年妹妹過世,2018年領新身分證。
・經濟狀況:低收入戶每月16000,善願協會每月5000 ,資源回收一天300,2.5坪雅房月租金5500$
・沒身分最苦的事:打零工,當女工、餐廳小妹、賣台鐵便當。
・平時休閒:餵食流浪貓咪長達5~6年
・罹患:口咽癌、白內障、心臟瓣膜破損
資料來源:《蘋果》採訪整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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