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蓮秀姑巒溪泛舟，成為知名觀光遊程，從過去就以激流泛舟來吸引遊客，但是最近泛舟業者，以部分河道危險，常常發生遊艇翻覆，造成遊客受傷，因此希望進行危險河道整治，以及移除河道中的大岩石。為了泛舟要清河道、移石頭，引發社會議論，甚至秀姑巒溪上的奇美部落，都是出面反對。

秀姑巒溪發源於中央山脈的秀姑巒山，高約3200m，溪流沿花東縱谷北流，在瑞穗鄉開始東折，橫過海岸山脈，在豐濱鄉大港口注入太平洋，全長約104公里，成為台灣東部最大的河川。因為秀姑巒溪切過海岸山脈，形成許多陡峭的峽谷，造就曲流、河階等地形，整條溪流擁有絕佳的地理景觀。秀姑巒泛舟，興起於30多年前，泛舟業者利用瑞穗到大港口的24公里河段，就是穿越海岸山脈的秀姑巒溪峽谷，沿途峽谷險峻，巨石林立，水道上約有20多處激流、險灘。在台灣安農溪、四草綠色隧道等眾多河道觀光上，秀姑巒泛舟成為激流泛舟的代表。以激流泛舟為名號，打響名氣，至今卻要清溪移石，打造安全河道，其實有著擴大泛舟客群的思考。因為一項進行幾十年的旅遊休閒，在花東地區溯溪、輕艇、賞鯨等親水旅遊活動，紛紛出現後，泛舟已經沒有過去熱門。加上泛舟有一定風險，遊客的年齡、體能，都有所限制，更是設限參與人數，於是整修「相對安全」的航道，有著擴大遊客群的思考。問題是，泛舟業者為觀光找出路，卻忽略河流本身的生態與文化思考。以景觀觀點來看，秀姑巒溪的巨石，都是自然生成物，無論是想清理的第七急流中間的大岩石，或是奇美部落下方的亂石區，甚至下游巨石林立的危險區域。這些河道上的巨石，都是河道景觀的一部份，呈現溪流穿越山脈的地質，在地形景觀上，有著特定價值。就以出海口的秀姑漱玉，河道上聳立的白色大理石巨岩，早已是日本時代的台灣名景，如果要以河道航行觀點，不也是擋道巨石，難道也要清除？以生態觀點來看，河道上看似無用又危險的巨石、險潭，其實從生物觀點，卻是不同棲地。一塊石、一片岸，都能影響水流，形成深潭淺灣，淤砂長草，躲藏覓食，構成河域生態的多元面貌，讓多樣化的生物，能夠生存。對於一些河道無太多變化的河流，都以人工方式，期待營造多元化棲地，為何一個多地形變化的秀姑巒溪河道，卻要人工去破壞它。再者從文化觀點，奇美部落和秀姑巒溪，關係相當緊密。舊稱奇密社的奇美部落，屬於秀姑巒阿美群中，最古老的部落，當初部落祖先挑上這塊河階地，定居下來，長期無災，一直安居至今。深山中的部落，依著河流生存，部落將河流視為獵場的傳統領域，提供食物，部落早期出入有陸路的奇美古道，不然就是走水路，河流成為道路。甚至，秀姑巒溪提供天然屏障，過去大港口事件，清兵攻打失利，還要用設局誘殺的方式，來贏得戰爭。至今，奇美部落依舊舉辦河祭，彰顯部落與河流的緊密關係。這也是奇美部落守護秀姑巒溪的態度，河流不應任意變動，石頭所在有其意義，除了因為歷史情感，更是安全問題、生態問題，一個依賴地質穩定的古老部落，怎容下方河流任意變動，一旦開發破壞，不就像毀人家園，砸人飯碗。更重要是，現今泛舟業者提出的整治清理，完全突顯只是將河流當「航道」，無視河流生態、文化所在，純是消費娛樂的心態。這也是奇美部落，這幾年自己推動「文化泛舟」的行動，不想遊客只是河上尋刺激，而是透過航行河流，認識一個地方的歷史與故事。秀姑巒溪泛舟要整溪的事件，也讓人想到德國的羅蕾萊之石。德國萊茵河上的羅蕾萊之石，相當有名，有名是因為它的險峻，在河灣處的一塊高130m的大山岩，前方河寬110m，河深卻到25m，形成急流、漩渦，船隻一不注意就撞上岩石，至今已經發生許多船難。但是因為它的險峻，開始有了梳金髮唱歌迷惑船員撞岩的女妖羅蕾萊傳說，甚至詩人為它作詩，作曲家寫出傳誦至今的羅蕾萊之歌。於是，一塊危險的岩石，成了德國的歷史資產。萊茵河在歷史上，就是船運之河，不只觀光船隻航行，大型的貨船也運用河道南北，對於觀光、經濟那麼重要的河流，巨石擋河道，遭成傷亡財損，不是更有理由炸掉它、挖掉它，以現代破壞技術，輕而易舉，更何況是德國。但是，數百年來，應該說數萬年來，羅蕾萊之石挺立在河道旁，不僅因為它是歷史、文化資產，更重要是它的險峻，卻成為一種保護。在古代，萊茵河兩岸山頭，古代到處是城堡，巨岩禍害船運，卻也提供天然屏障，讓敵人難以攻入。到現代，羅蕾萊擋住河道形成急流，卻也讓下游河水平緩，成為天然的阻水石，保障下游居民安全。於是，沒人炸它、破壞它，反而歌頌、保護它，因為船險可以透過航行技術、警示裝置，來避過它，但是破壞造成的災害，卻是無法預估想像。甚至以羅蕾萊之石的故事，讓它成為觀光景點，各國遊客爭相「冒險」來看它。當台灣泛舟要清石整河道，想想德國的羅蕾萊之石，人們如何與危險共存，甚至從危險中，體認環境和諧共生的道理。同樣的，在許多體驗旅遊的行程上，不該只是一昧追求冒險刺激，而是該加入更多的瞭解與尊重。甚至，追求險地旅遊之美，就該瞭解險地的歷史，尊重險地的存在，而非破壞險地，達成大眾旅遊，人人皆可到的目的。

奇美部落與秀姑巒溪關係緊密，成為生態與文化的根源。郭志榮提供

德國萊茵河羅蕾萊巨岩，以危險聞名國際，但是現今成為文化資產。郭志榮提供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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